
媽媽跟舅舅們都說,阿公在他們小的時候很兇,家附近的小孩怕他,小動物更怕他,因為稍有不對阿公立刻掄起棍子賞給他們一頓好打。不過在我的印象中,阿公是我有求必應的好好先生,記憶放在一張他抱著我呵呵笑的很滿足的照片中;以及小時候坐在他腿上摸阿公乾乾有皺紋的手的片段裡。
阿公,是媽媽的乾爸爸,小小的眷村裡阿公家與公公家只隔了幾條巷子,但在我懂事的時候就知道,去阿公家的時候不能讓公公知道,去公公家的時候不能讓阿公發現。原本是拜把的好兄弟之間的恩恩怨怨,身為晚輩是懂不得的,我只知道我成了兩個老人家爭寵的對象,常常吃完了這家再去吃下一家,這也難怪我對眷村的記憶總是圍繞著吃打轉。
阿公的拿手菜總是出現在拜拜、過年、以及舊時好友聚會上,每個一段時間,阿公總會找來以前的朋友,燒了一桌好菜,喝上幾杯陳高。所以小時候總是圍繞在一群操著不同外省口音的爺爺們中,吃香喝辣,不過他們總是看不慣我左撇子的樣子,因此為了耳根清靜,我與媽媽決定在爺爺們面前吃飯一律用右手,我想這是那時候唯一不方便的事情。每次去阿公家吃飯總有一種很濃的罪惡感,因為在家裡老媽絕對不會捨不得我進廚房、做家事,到了阿公家,面對一桌燒好的菜,我只負責吃,洗碗也變成了一種搶奪來的工作,這種疼愛並不會因為我是女孩子而有所改變,在那時候是十分難得的。
阿公很有義氣,很照顧朋友,開心的時候會笑的很大聲,眼睛都瞇在一塊,有時候會講打仗的故事給我們聽,是很典型的榮民。下午的時候總會開電視看平劇,晚上則一定要看大陸尋奇、新聞或者是Discovery的動物篇。在阿公家是不允許出現日本的節目的,只要聽到日文,阿公就會無法控制的大罵,無法體會也無法了解,這些爺爺們在年輕時經歷過了怎樣的事件,不過身為小孩子還是只能默默的關掉當時候好愛看的電視冠軍。
遲遲不願意寫完這篇文章,是因為在阿公往生前我們陪著他走了一段不算好過的日子,老化是一種無法抗拒的疾病,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,到了阿公家不是等著吃飯,而是要捲起袖子翻開冰箱準備那一餐的吃食,等到阿公得知罹患了癌症,生活就只是進出醫院,檢查開刀,以及一連串蒼白又混亂的回憶……哀傷的事情決定不寫出來了,因為到目前為止,想到阿公,浮出來的景象仍舊是阿公爽朗的笑聲,我想這就很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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